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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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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風掠離去。

蕭峋往後一靠, 把頭轉向謝齡,目光透出一股幽怨。這人沒有主動開口說話。謝齡和他對視片刻,別開目光, 狀似自然地說:“你不用一個人孤單地逛廟會了。”

“可我想和你一起去。”蕭峋眼眸慢慢垂低,耷拉下腦袋,有一搭沒一搭撥弄掛在身前的銀色鹿角,似乎當真很失望。

謝齡心底又升起一股愧疚感,趕緊喝了口茶緩解情緒。

“成日裏黏著我做甚。”謝齡拂袖起身,用硬邦邦的語氣說道。他打算放置蕭峋一陣,讓這人自行冷靜,擡腳離開正廳。走了幾步又頓住,回頭囑咐說道:“告訴其他人, 若無要事,無需來拜訪。”

“師父去做什麽?”蕭峋目光追著他的腳步, 問。

謝齡沒給回答,跨出門檻。

蕭峋的目光落下去,磨磨蹭蹭好一陣,才去辦謝齡交代的事。

謝齡來到寢屋。他先換上一件同雪聲君的風格相去甚遠的衣衫,換掉頭上的道簪, 再從芥子空間裏取出迷仙佩, 往腰間一掛, 給自己換了一張平平無奇的路人甲臉, 然後謹慎地服下一顆改變音色的藥丸。境界無需做偽裝,他很會藏匿氣息和實力。

距離傍晚還有一段時間,可謝齡下山不易, 須得現在便出發。

他打偏門離開。

生長在鏡川的植物和人間道的有所不同, 也與謝齡從前生活的地方不同, 山道旁常見一種圓葉樹木,開的花極大一朵,顏色有紫有紅有白,甚是美麗。它散發出類似桂花的香氣,很甜,但不招蚊蟲。

沒了身份的束縛,謝齡格外隨意,模仿從前照相取景的習慣,尋了個滿意的角度,伸出手指將某片景色“框”住。

他在不同的地方重覆這樣的舉動作,過了好一陣,才走到主路上。

比起客舍的清寂,這裏更有人氣。行走之間,見得男女老少,身著服飾和先前接引謝齡一行的兩個年輕人相同。這些人對謝齡的出現也不奇怪,有的甚至連半片目光都不向他投來,兀自做著手上的事情。

謝齡喜歡這樣的氛圍,賓主盡歡。

再往外走,謝齡遇上了在鏡川居住生活的普通人,他們之中有人為打獵打柴而來,有的,則像是在朝拜。

謝齡觀察著後者,這些人神態虔誠,三步一叩首,口中低念經文。朝拜的方向是山上,謝齡來的地方。

一般來說,能舉辦如此盛宴的組織,都會有個響當當的名字,但這裏沒有,甚至連地名都不取。生活在鏡川的百姓為了區分,便以“山上”稱呼這裏。

對於本地人而言,“山上”的地位,類似於道觀寺廟?謝齡覺得這樣的關系倒是有趣,在人間道,宗門和山下的小鎮就是不常來往鄰居。

謝齡混進下山的人群中,隨著大流往下走,步伐比方才散漫隨意不少。

山上山下儼然兩個世界。

暮時已至,瑰麗絢爛的夕暉在這裏流溢成盛大的背景,視線裏,青石板路吊腳樓,煙火氣息鮮活明麗。

人聲算不上鼎沸,卻也喧囂。沿街搭開了無數個小攤,掛起的招旗在風裏飄搖,廟會正徐徐拉開帷幕。

在以前,謝齡為了做一個和神鬼傳說相關的主題,把國內大大小小的廟會幾乎走了個遍,走到了一見廟會這兩個字就惡心犯暈的地步,當是斬釘截鐵立誓,這輩子不再踏入廟會半步。

但人總是在失去後才會知道珍惜,現在的謝齡,深刻體會到在前有人設阻撓、後有徒弟拖腿的情況洗,去廟會玩一趟有多來之不易。

謝齡甚是珍惜地走進這條街。廟會主要是逛一個“吃”字,謝齡來到第一個攤位,一番挑選,讓攤主給包了個五香豬肉鍋盔,邊走邊吃。

這鍋盔外皮酥脆,豬肉餡裏裹了磨成粉的花椒,咬下之後,麻的味道在唇齒間溢散開來,讓謝齡心中生出感動。

他現在並不缺吃食,蕭峋做的飯味道不錯,但人生的必需品,果然還得是這些不健康食品啊。

謝齡揣著這樣的心情走向第二個攤位。這裏賣炸串,他毫不猶豫讓老板將每樣都來一串。

第三個攤販賣糕點,第四個是……謝齡走一路買一路。這裏賣的東西,價格幾乎都是多少多少銅板,幸而謝齡具備足夠的生活經驗,提早將古松給的一部分旅游資金換成了銅錢,否則在這街上的小攤販們很難找開。

謝齡左手右手拎滿吃食,收獲甚豐,不由尋思起找個地方坐下,把這些東西整理一下,再喝口茶。

一個面具攤闖入視線。謝齡秉著“來都來了過去看看的原則”順路走到面具攤前,一通打量,看上一個青面獠牙的鬼面具。

他想:這玩意兒適合蕭峋,要不要買回去送給他?不行不行,他分明拒絕了蕭峋的邀請,不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。

還是讓蕭峋自個兒買吧,反正他也要來廟會,就是不知道他和這面具有沒有緣分。

謝齡心念起伏折轉,最後遺憾地搖頭,從面具攤前轉身。

這時聽見一個聲音說:“這位公子,買一張面具?”

他以為是攤主攬客,頭也不回說道:“不了。”

下一刻,見得一只手從旁側伸出來,從他面前越過,摘下那張鬼面。

方才的聲音又響起來:“這位公子,我送這張面具給你吧?”

謝齡偏頭看過去。

說話的是個年輕男子,輕衣執扇,模樣當得上眉清目秀,面帶笑意,看起來甚有親和力。

但這人顯而易見的可疑,謝齡直截了當走了,連個字都不再丟下。

“哎?”年輕男人睜大眼,伸手向謝齡招了一招,又轉頭問老板:“這多少錢?”

結賬結得匆忙。謝齡已走出老遠,眼見就要消失,年輕男子連忙追趕,大喊道:

“公子,這位公子,這位橙衣公子,勞請等一等!”

謝齡穿的是橙色衣衫,特征鮮明,那人喊得又急切,大半條街的註意力都落去謝齡身上。謝齡不想成為人群焦點,蹙著眉停下腳步,等那年輕男人離自己近了,沒好氣道:“我認識你?”

年輕男人笑笑:“公子,我見你面善,想同你認識認識。”

謝齡:“……”

這搭訕是話術太老套了。謝齡想不出為何他頂著一張平平無奇路人臉,還會被人纏上。

他扭頭就要走,這年輕男子手一擡,指向斜對面一家店鋪,道:“公子,這家食肆的口味蝦可謂遠近一絕,不妨一道去試試?”

謝齡轉向這年輕男子。他才不信這人是為了找個一道吃飯的伴,問:“你到底想做什麽?”

“這個……可否移步到店中談?”年輕男子滿眼真誠。

……難不成不你是那家店的業務員?謝齡怎可能答應,拒絕道:“不可。”

“哎。”年輕男人為難地嘆了一口氣,猶豫片刻,還是依著謝齡的想法,當街回答:“那就講實話吧,我觀公子根骨不凡,想邀公子你加入我們門派。”

“公子在這時節來到鏡川,當是為了東華宴,那必然知曉,除卻那些能直接收到邀請的名門,其餘門派則要通過競爭角逐,才能有資格入場。我想請公子……同我一道贏得參與的資格。”

謝齡心說這劇本總算正常了,舒了一口氣,但也生出新的疑惑,問他:“你如何就覺得我根骨不凡,能幫你贏得這場角逐了?”謝齡有些害怕是自己隱藏實力的手段還不夠高明。

年輕男子凝視謝齡幾許,道:“直覺。”

“?”謝齡奇怪地看他一眼,又是一陣無言。

他又有轉身就走的趨勢,年輕男子擡高音量補充:“我看你身姿輕盈,行走無聲,想來有一定實力。”

這人觀察力頗敏銳。但謝齡已是人間道的峰主,如何能去別的門派做二五仔,當即說了聲抱歉,告訴這人他自己已有宗門。

年輕男子“哎”了聲,語氣染上急切:“無妨無妨,公子擔任門派客卿便是,絕不影響你在自己宗門裏的發展。”

謝齡擡起的腳步一頓,腦中冒出一個問號。一來就給官,你們門派這麽隨便的嗎?

這讓謝齡想起從前玩游戲時,在公屏看見的一些幫派工會招人的場面很是相似。謝齡生出幾分懷舊,打算多了解了解。

“我為你們門派贏得了東華宴的入場資格,又有什麽好處?”謝齡問他。

“公子會得到我派定時定期的資助,也能在東華宴上得到一番歷練。”年輕男子笑笑說道,“還能有一次別樣的體驗。”

……當二五仔的體驗,是挺別樣的。

不過謝齡現在缺乏的,還真就是歷練。這在人間道是無法得到了,雪聲君早早就把歷練副本給刷完了。

還給發工資,挺有譜。

謝齡有些心動,稍加思索,詢問道:“你是什麽門派?在什麽地方?”

“本派尚未擇址,至於名字嘛……”這人說著說著聲音,低得沒了,

謝齡心中湧出不好的預感,仔細將這人打量了一番,語氣比方才慎重許多:“你們門派有多少人?”

年輕男子面露羞赧:“加上你我,共兩人。”

謝齡:“……”不如說只有兩個人,不對,他還沒答應加入呢。

“我想,這門派恐怕是剛成立的。”謝齡神情覆雜。

“就在剛剛,我叫住公子你的一刻。”年輕男子笑了笑。

……果然是找他原地組建門派。東華宴不許散人參與,類似的事情從前不是沒有發生過。

這樣也好,一個新的門派,履歷幹凈,沒有過往恩怨。

人還少,想走就走,沒有責任感負罪感,反正……他用的是假臉。謝齡做出決定,探了探這人境界:“你在清靜境?”

“是。”年輕男子點頭,“你呢?”

“一樣。”謝齡道。蕭峋便在清靜境,他對這個境界最為熟悉。

“如此甚好,你我便不必應對中高境界的對手了。”年輕男子撫掌一笑,感到滿意。

謝齡還不太了解外面的資格賽的規則,根據過往在游戲裏混幫派摸魚的經驗,問,“你打算再招多少人?”

年輕男子想想回答說道:“看緣分吧?我這個人不喜人太多,至多三五個吧。”

又用確認的眼神看向謝齡:“你這是答應了吧?”

“答應了。”謝齡點下頭,對門派規模的規劃沒有不滿。旋即他感到好奇:“你為何如此向往東華宴?”竟在大街上隨便找人組團,白送他一個歷練機會。

“難道有人會不向往東華宴?”年輕男子驚奇地反問,爾後回答說道:“聽說人間道的雪聲君會來,想去一睹風采。”

“早幾年的時候,我很想拜入他門下,但很可惜……”

他搖晃腦袋,語氣變得唏噓。

謝齡:“……”

那不得不說你和雪聲君其實很有緣。謝齡順著他的話問下去:“可惜被雪聲君拒絕了?”

孰料這人一擺手,哼笑道:“我沒給他拒絕的機會。”

?小兄弟你說話有點意思。謝齡眼神充滿了看傻子的覆雜之情。

年輕男子這才把話說完:“嘿,那天我睡過頭了,錯過了人間道的入門試煉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然後就只好回家,繼承家業了。”年輕男子聳聳肩膀,說著又擡手指了指斜對面的食肆,“我家是做生意的,我爹就我一個獨子——這家店也是我的,廚子手藝是真不錯,兄弟,我請你吃一頓?”

將折扇面具一收,他幫謝齡把手裏的東西分擔走一部分,攬住他的肩膀,帶著這人走向食肆,笑著說:“還未自我介紹呢,在下越九歸,九九歸一的九歸。”

謝齡看了眼自己,他穿著一件橙色衣衫,又一擡眼,看見食肆旁有條向下的石梯,梯外臨著河,便給自己安排上一個假名:“我叫陳河。”

“原來是陳兄。陳兄應當比我大幾歲,今後我便叫你師兄吧?”越九歸滿面笑容提議說道。

“好。”謝齡沒有異議。

兩人走上臺階、步入食肆,越九歸嘗試喊道:“陳師兄。”

“嗯。”謝齡應了一聲,隔了片刻,學越九歸喊了聲:“越師弟。”

越九歸又笑起來。謝齡註意著他的神情,發現這人竟比方才他答應一起組門派時還要開心一些。

話分兩頭。

當第一顆星辰從東方升起的時候,蕭峋和謝風掠同時走出山上客舍、禦劍而起。

這一回,兩人倒沒有第一時間便分道揚鑣,他們競速似的一路並行,轉眼來到山下。

鏡川地勢特別,這山下小鎮裏,時而能見石梯石坎,卻難尋出一條完全平直的路,青石板鋪就的路多多少少帶有斜度。燈盞便沿著這一條又一條的長板坡起伏連綿,如若披滿金鱗的長龍。

坡上坎上人流如織,修行者和尋常人混雜在一起,共賞一片熱鬧之景。

蕭峋和謝風掠在廟會外躍下長劍,找到一個相對不算擁擠的入口,踏進這座裝扮明艷的小鎮。

他們逛得漫無目的,表情都有點兒臭。

走著走著,前方出現一個賣燈的支攤。蕭峋心念一動,大步過去。他將攤上的東西都垂打量一圈,幾番思考,提起一盞雕著鏤空貍貓圖案的燈。

這燈材質算不得上佳,雕繪卻是栩栩如生,蕭峋眼眸一轉,偏頭問謝風掠,“你說我們給師父帶一盞這個燈回去,他會喜歡嗎?”

謝風掠掃了這盞走馬燈一眼,話語冷淡:“多此一舉。”

蕭峋卻笑起來:“我覺得師父會喜歡。”說著又拿起一盞小狼圖案的燈,兩盞並在一起結賬。謝風掠轉頭就走,蕭峋慢了一步綴在他身後,語氣帶笑,“我送的東西,師父一向挺喜歡的。”

謝風掠聽見這話直蹙眉,回了一次頭,深深看了眼蕭峋手裏那兩盞燈。

沒過多久,蕭峋又發現了感興趣的攤鋪。他一抓謝風掠手臂,把人扯到攤前,問:“師弟要不要嘗嘗這個?”

是個糕點攤子,圓的方的花瓣狀的應有盡有,白的黃的綠的紅的五花八門。

“不必。”謝風掠面無表情抽手。

“師弟不願,那便算了,不過師父倒是挺喜歡這些糕點的。”蕭峋話裏透出些許遺憾,隨後轉頭,點了點鋪子上的幾樣,對攤主說道:“老板,將桂花糕、綠豆糕……還有你們這兒的暮嘆花糕各來兩份。”

他要的是兩份,其中之意不必言表。謝風掠眉頭又皺起來,心情覆雜難明。

謝風掠看向長街和街上人群,可蕭峋一句又一句問糕點攤主問題,諸如這個甜不甜、那個酥不酥,存在感極強。謝風掠心中的不耐煩上升到極點,朝外走了一步,又記起禮節,對蕭峋道:“蕭師兄好興致,我便不作陪了。”說完大步離開。

“哎,師弟,不一起吃個飯?你可是答應了師父,要同我一起逛廟會的啊。”蕭峋在謝風掠身後喊道。

謝風掠置若罔聞,轉瞬消失在人海間。

蕭峋“目送”著他,輕嗤一聲,轉身接過攤主包好的糕點。

沒了謝風掠在旁側,蕭峋不再扯那虛偽的笑容,神情姿態冷漠散淡。謝齡安排他和謝風掠一起逛廟會,這事終究讓他不爽。

他也走進人群,一手提燈一手拎糕,往半空中吹了一口氣,吹出一副鏡川山下小鎮的路觀圖來。他照著路觀圖指引,在人潮如海中三拐四拐,來到一家食肆門口。

這食肆叫做“越記小食”,名字起得小,可做的多是大菜,口碑極好,遠近聞名。蕭峋一掃掛在墻上的菜單,今日供應的有剁椒魚頭、口味蝦、鹵蝦和水煮牛肉。

一樓大堂才坐滿大半,但沒了靠窗的位置。蕭峋上到二樓,這裏有臨街的雅間,他拂開珠簾坐進椅中,對跟過來的夥計道:“十斤口味蝦,一個剁椒魚頭。”

卻聽見夥計回答:“抱歉啊客官,您只能要一份口味蝦,也就是兩斤。”

“怎麽,我不可以吃這麽多?”蕭峋一挑眉,露出不爽的神情。

“我並不是這個意思。這是小店的規矩,小龍蝦每日供應有限,一桌只上一份。還請見諒。”夥計歉意地笑笑,與他解釋。

蕭峋“嘖”了聲,對這規矩不太喜歡,道:“我包場。正吃著的這些我不管,其餘桌我全包了。”

“呃?”夥計楞住了,“……這。”

蕭峋往椅背上一靠,語氣不耐煩:“不可以?”

“哎,客官息怒,這事兒我做不了主,得去問一問我們東家。”夥計連忙說道。

“還不快去。”

“客官稍等片刻!”

夥計匆匆跑開,穿過走廊,走進斜對面的一個雅間裏。

蕭峋撥弄了下擱在桌上的貍貓燈,歪頭看過去。

那一間裏坐著兩個人,其中一人被柱子擋住了,夥計便是和他說話;另一人坐在對面,衣衫以橙紅色為主調,飾以赤紅、蒼綠,搭配格外美觀。蕭峋能看見這人側臉,模樣只是普普通通,眼型也一般,可眼眸極漂亮,如同流光石般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換了新的輸入法,可能有一些神奇的錯別字(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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